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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 站在房思琪的鞋子里

云南平行 云南平行 2019-11-09

“你可以放下,跨出去,走出来,但是你也可以牢牢记着,不是你不宽容,而是世界上没有人应该被这样对待。思琪是在不知道自己的结局的情况下写下这些,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了,可是,她的日记又如此清醒,像是她已经替所有不能接受的人,接受了这一切。”        

撰写/超模

编辑/超模 


台湾女作家林奕含于2017年4月27日傍晚被警方发现在卧室上吊自杀。她的作品《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是一个和她的记忆相似的故事。2017年2月该书在中国台湾首度出版,2018年1月简体版由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林奕含说,她是不是房思琪不重要。她无法自救,也无法拯救任何一个房思琪。这本小说是绝望的,不留任何余地和希望的,逼仄到难堪。

 

女主角房思琪被语文老师李国华持续地校园性侵,她试图爱上老师但故事止于她的破碎。校园性侵一般指的是老师对学生的性侵,这是一种权力关系不对等的情况下发生的性侵。学生面对突如其来的性爱暗示和逼迫往往不知所措,难以拒绝。正如语文老师李国华所想,他倾注和耕耘在房思琪身体内的那些美梦和快乐,被发疯的房思琪永远锁在她的肉身里了。在此之前,房思琪却不止一次试图泄露她的疑惑与痛苦

 

第88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聚焦》讲述了“聚焦”栏目揭露教会性侵儿童的故事,此类性侵也是权力关系不对等的情况下实施的性侵。


房思琪和她的闺蜜刘怡婷生来就成为“双生婴”,他们看一样的书,讨厌海明威的理由也一样。房思琪告诉了刘怡婷,但她只是说我和老师相爱了。这个相爱是因为房思琪“她要活下去,她不能不喜欢自己,也就是说她不能不喜欢老师”。这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对施害者产生依赖感和好感,因为这样会使得受害者主观上好受一些。刘怡婷没能理解,她虽爱房思琪,可她控制不住嫉妒,她嫉妒从来作为”双生婴“一半的思琪除了美貌外,还能体验比她更多的东西。她落进了房思琪自己的陷阱里,她认为房思琪和老师真的相爱了。

 

房思琪对她母亲发问,我们家没有性教育。母亲惊诧: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谓教育不就是这样吗?“思琪一时间明白了,在这个故事里父母将永远缺席,他们旷课了,却自以为是还没开学。”房思琪还试探性地说,听说学校有个学生和老师在一起了。母亲说,小小年纪那么骚。房思琪话头止住了。

 

房思琪也想告诉她和刘怡婷共同的美丽、坚强、勇敢的伊纹姐姐。但默默忍受着家庭暴力的伊纹姐姐和她太像了,她们的面容、她们蒙着一层泪的眼眸、她们被撕碎的身体、她们怅惘的爱情。房思琪话说出口,仅仅是,我觉得李老师很怪。事实上,她连课间十分钟的小憩都会梦到有男人在顶撞她的下体。她没有了倾诉的对象了,她掉进了羞耻的陷阱里。


马伊俐在《找到你》中饰演被家庭暴力的农村妇女




李国华拿张爱玲和胡兰成来譬喻他和房思琪,殊不知李国华比胡兰成表现得残忍多了,这或许是因为这本书把李国华丑恶的心理活动全部在读者眼前剖开。但李国华的确有一点很像胡兰成,他们都陶醉在自己的话语体系里。


“可是我认识师母,还有晞晞,老师知道我的意思吗?我看过他们的脸,这样我很痛苦,痛得很具体,我连寒暑假都不回家了。他只草草地说一句:爱情本来就是有代价的。她马上知道他又在演习他至高无上之爱情的演讲,又在那里生产名言。”


张爱玲和胡兰成


张爱玲在《小团圆》里一针见血地评胡兰成“他太需要人,需要听众观众。他太耐不住寂寞,心智在崩溃”。李国华仅是前句,他需要观众,他的观众是年轻的女孩。他并不崩溃,他自鸣得意地爱他自己爱得要死,他甚至希望女孩为他自杀,因为“这是对一个男人最大的褒奖”。他构建了他伟大的性侵王国,他每次对床上躺着的女孩说的情话,皆是对下一个受害女孩要说的情话进行的预演。


饼干、郭晓奇、房思琪,蒙太奇般的文字段落让读者窥探到他性侵王国的一个小小的黑暗角落。他从饼干开始,二十余载。一个个抛弃和毁灭,他搜集他地图上的宝藏。仿佛这些女孩都可以被装裱起来钉在墙上,那是他的果实,他永恒的青春。

 

他不仅残忍,还狡猾。狡猾是她清楚自尊心极强的十三岁的房思琪会选择逼迫自己爱上他。他设了一个陷阱,一个老套的陷阱。房思琪没来得及逃,她深陷于其中了。她被自己的羞耻牢牢地包裹在黑暗里、潮汐里,而她愿意破茧成蝶的借口是微弱灯光下、床上抽象而怪异的爱情。

 

郭采洁在《不能说的夏天》中饰演被大学教授性侵的女大学生,一度想要逃回家乡。


“我觉得以为自己有能力使一个规矩的人变成悖德的人,是很邪恶的一种自信。也许我曾经隐约感到哪里奇怪,但是我告诉自己,连那感觉也是不正当的,便再也感觉不到。”她理直气壮的声音又瘫痪下来:“但也许最邪恶的是放任自己天真地走下楼。”


“怡婷,我早已不是我自己了,那是我对自己的乡愁。”抵触和语文老师上床的事情不会让她更轻松,所以她努力地让自己和老师相爱。可是她又不断地怀疑这份关系,不断地怀疑自己,于是她想要寻求解脱。她说她第一次想到死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后面的过程仿佛只是完成一个仪式。“人生如衣物,如此容易被剥夺。” 她试过撞车,也试过跳楼。撞车被人拉回来了,而跳楼时对楼管理员看穿着盛装的她就像在看天。好不容易培养的勇气倏然消失。




许伊纹没想过死,她只是感到自己的干涸枯萎。她被丈夫的母亲禁锢,她被家暴伤痕累累,她却同时被爱。但这种被爱,代表着碰到丈夫手时的萎缩,眼里荡起胆怯和疼痛的波漾。在她的孩子被家暴打掉后,她终于决定抽离了。


《记忆大师》中许玮甯饰演被家暴的妻子


她和房思琪不一样的是,她没有完全沉溺到陷阱里去,她及时止损。她告诉刘怡婷说,我希望你不要忘记,你是双生婴里的幸存者。她说出口,应该已经发现自己是幸存者了。“为你浪费的时间比其他时间都好,都更像时间。” 她遇见了这样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对她好的时候是天使,施暴的时候是恶魔。她没能把握自己是否幸福,她不是完全破碎的房思琪,她是皲裂的房思琪。


房思琪问李国华,做的时候你最喜欢我什么?李国华答,娇喘微微。“思琪很惊诧。知道是红楼梦里形容黛玉初登场的句子。她几乎要哭了,问他:红楼梦对老师来说就是这样吗?他毫不迟疑:红楼梦、楚辞、史记、庄子,一切对我来说都是这四个字。一刹那,她对这段关系的贪婪、嚷闹、亦生亦灭,亦垢亦净,梦幻与诅咒,就全部了然了。”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作者林奕含


李国华聪明到觉得这是抛弃一个灿烂灵魂的最佳方法,用她最爱的文学使她肮脏,使她泯灭自己的尊严。于是,十八岁的房思琪折断了。就像拉线玩偶,线给突然撤掉。她瘫倒在她过去虚幻的衣衫上。上面落满的不是虱子,而是蛆。


“衰老、脆弱的原来是伊纹姐姐,而始终坚强、勇敢的其实是老师。从辞典、书本上认识的一个词,竟往往会认识成反面。她恍然觉得不是学文学的人,而是文学辜负了她们。”




李国华没有受到任何惩戒。被性侵者之一的郭晓奇在网上发帖曝光只是遭到了网络键盘侠的无情质疑和嘲笑。房思琪最终失智疯癫,李国华仍旧是他伟大的性侵王国里沾沾自喜自鸣得意的暴君。林奕含说:" 希望你可以与主人公思琪同情共感,希望你可以站在她的鞋子里。在读完的时候,不要感到一丝一毫的希望 。"



《嘉年华》中文琪饰演性侵事件的见证者,该片获得第一届平遥国际电影展费穆荣誉最佳影片、第54届金马奖最佳导演等奖项。


刘怡婷就像《嘉年华》中文琪饰演的小米一样,是性侵故事中的见证者和幸存者。许伊纹对怡婷说,我请你永远不要否认你是幸存者,你是双胞胎里活下来的那一个。“忍耐不是美德,把忍耐当成美德是这个伪善的世界维持它扭曲的秩序的方式,生气才是美德。”我们也都是幸存者。今年来我们听到很多校园性侵案件,甚至公益圈也在发酵着这些事件。“METOO”运动如火如荼,鼓励遭受性骚扰和性侵的受害者发声。说出来,走过去。因为我们是幸免于难的那一位,我们根本不能体会到受害者承受到的压力和负面情绪的万分之一。我们只能给予他们安慰、鼓励和力所能及的帮助。但是有一件事是非常明确的,忍耐不是美德,作为幸存者的我们和作为受害者的他们都不想再看到这个世界上再出现忍耐的房思琪。


在你观看这些文字的时候,在你阅读《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时间里,可能一桩桩性侵案件以及家暴案件正在发生。可能受害者正背负着沉重的苦痛行走着,可能他们患上了抑郁症,可能他们正试图割破动脉,可能他们已经坠入虚无。我希望我们作出一点点的努力,避免悲剧和伤害发生。


韩国电影《熔炉》以发生于韩国光州聋哑学校中老师、校长对孩子的性暴力和性侵事件为蓝本,描述学校的教师和人权运动者一起终止悲剧和揭露真相的故事,该影片所反映出的社会问题受到韩国国家高度关注。


我希望我们能够意识到如果有第一次暴力就必然有第二次暴力。我希望我们不要揶揄、调侃被性侵者,“被插得爽歪歪”、“得了便宜还卖乖”,只要违反个人意志涉及的性行为,都是不愉快的、痛苦的体验;涉及到婚外性侵,我希望我们不要不顾事实转移焦点,“破坏家庭的小三”、“勾引有家室的男/女人”,弄清谁才是受害者。我希望我们关注性教育,让孩子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并且敢于为自己的羞耻发声,敢于拒绝和向父母、好友、警方呼救。我希望我们关注性侵受害者的生理创伤和心理创伤并对他们复杂的心理活动怀抱充分的尊重回应受害者的求救!被性侵或者家暴不是受害者的错!不要对受害者实施二次伤害


我希望,房思琪在另一个世界不再痛苦煎熬。我更希望,房思琪在我们这个世界也不再痛苦煎熬。




中国少年儿童文化艺术基金会女童保护基金发布的《性侵儿童案例统计调查报告》中,2017年平均每天曝光性侵儿童(包括男童和女童)案1.04起。著名犯罪心理学专家、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教授王大伟表示,性侵害案件,尤其是针对中小学生的性侵害,其隐案比例是1:7。换言之,一起性侵儿童新闻的曝光,或许意味着7起案件已然发生

2017年,广州性别教育中心和北京义派律师事务所合作进行调查并完成《中国在校和毕业生遭遇性骚扰状况调查》,参与调查者(有效)共计6592人。近七成(69.3%)受访者报告遭受过不同形式的性骚扰,其中女性遭受性骚扰的比例为75%,男性的比例接近4 成异性恋遭受2次以上性骚扰的比例为44.9%,同性恋和双性恋遭受2次以上性骚扰的比例分别为64.9%和63.2%

根据离婚大师和法狗狗人工智能联合发布的《2017全国家暴案件》中,从 2014 年到 2016 年,全国涉及家暴的一审案件数量共 94571 件,仅有 38 名男性自诉遭遇了妻子的家暴,99.9996% 的施暴者都是男性在寻求第三方帮助的途径上,报警的案例只有8989件,85572件均没有报警。报警率只有9.5%。还有454件到居委会、村委、街道办寻求帮助,494人向亲属寻求帮助,247向妇联寻求帮助。

资料图片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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